148万

甚至更少或者更多

在那个寒气逼人的年初，这个数字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，狠狠烫在了很多人的视网膜上。

南极的风是冷的，但互联网的火是烫的。

就在这几周前，如果有人提起新东方，提起那个在双减大潮中体面退场又绝地求生的俞敏洪，大部分人的拇指会毫不犹豫地按下一个赞。

那时候他是什么。

是一个被时代巨轮碾过却依然站立的悲情英雄，是拖着残躯也要把桌椅捐给山区的良心企业家。

可时间才过了多久。

那个曾经让人敬佩的硬汉，突然就在舆论场里变成了一个把手伸进打工人口袋里抢钱的资本家。

原因仅仅是因为他去了一趟南极。

001

谣言传播的速度永远比南极的冰川崩解要快。

有人信誓旦旦地把一张高达148万元的账单贴在俞敏洪脑门上。

实际上是多少钱。

后来辟谣了，大概是25万元。

甚至如果算上高端考察团的优惠，可能更低。

但那个当下，没有人会在意真相是二十五万还是一百四十八万。

哪怕他只是去楼下买了个稍微贵点的煎饼果子，只要时机不对，都可能是一场灾难。

因为围观的人变了。

不管是站在北京写字楼里焦头烂额盯着KPI的中年主管，还是在城中村出租屋里刷着手机不敢睡觉的毕业生，大家心里的那根弦早就绷断了。

这已经不是五年前或是十年前的那个世界了。

如果倒退十年，那是互联网的镀金时代，创业是神话，老板去南极去北极去月球，大家只会羡慕，会把这当成一种励志的图腾，暗示自己努力一把也能拥有这种生活。

那时候社会是有容错率的，情绪是有出口的。

现在没有了。

现在的空气里飘荡着一种叫作相对剥夺感的味道。

大家不在乎你是不是合法挣来的钱，大家只看到了反差。

我在工位上因为迟到五分钟被扣掉全勤奖，你在世界的尽头喝着香槟看企鹅。

这种巨大的视觉和心理落差，根本不需要逻辑去发酵。

于是那些键盘敲击出来的声音变得格外刺耳。

说他是用员工血汗钱旅游，说他是剥削者的狂欢。

这些话真的很蠢吗。

从商业逻辑看确实没有常识，老板的私人消费和公司账目通常是两码事。

但从社会心理学的切片来看，这些话精准得可怕。

人们需要一个靶子。

人们需要把生活不如意、职场受委屈、房贷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愤怒，找一个具体的肉身投射出去。

俞敏洪就是那个被随机选中的替罪羊。

002

当你站在南极的冰盖上，周围是几万年的寂静。

而在几万公里外的社交网络上，是几十万人的喧嚣。

这是一种极为讽刺的平行时空。

俞敏洪或许在某个瞬间也感到困惑。

他看着那些攻击他的言论，可能会想：我还是那个我，我依然在为了几万名员工的生计焦虑，我依然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，为什么我甚至没有资格在这个星球的南端稍微喘一口气。

但他可能忽略了人性中最幽暗的那个角落。

嫉妒和仇富并不完全是因为对方有钱，而是因为对方的那种自由是对自己困顿生活的一种嘲讽。

更有趣的是这背后的那一群投机者。

那些所谓的网络大V，他们比谁都清楚这里的逻辑并不成立。

但他们太懂现在的流量密码了。

只要制造对立，只要煽动打工人斗老板，只要把富人的生活描绘成一种原罪，流量就像洪水一样涌进来。

这不是正义，这是一场嗜血的生意。

他们把公众的情绪像面团一样揉捏，制造出一个个让人热血沸腾的伪命题。

如果不去南极，俞敏洪把钱分给员工，舆论就会放过他吗。

这根本就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。

如果所有的企业家都因为害怕被骂而停止消费，停止探索，变成一个个谨小慎微的苦行僧，经济的飞轮还要怎么转。

没有了欲望的驱动，没有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，谁还愿意去承担创业的高风险。

到时候不仅仅是南极之旅没了，可能连很多人的饭碗也没了。

可惜愤怒的人群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宏大的经济学命题。

他们只想要现在的、即刻的宣泄。

003

抛开南极的冰雪，让我们回到充满火药味的商业战场。

真正的危机从来不在外部，而在萧墙之内。

俞敏洪被骂的背后，其实潜伏着东方甄选这艘新旗舰的剧烈摇晃。

那场把董宇辉推向风口浪尖的小作文事件，才是真正撕开这道口子的利刃。

一家依靠情绪价值和粉丝信仰建立起来的直播电商公司，本质上脆弱得像一层窗户纸。

管理层试图用传统的科层制去约束一个个拥有超级IP能量的个体，这种冲突是结构性的。

去南极之前，这种裂痕就已经在那了。

去南极之后，裂痕并没有因为物理距离而消失。

说白了，还是仗没打好。

这里有一个特别残酷但又真实的逻辑：打胜仗是解决一切内部矛盾的唯一解药。

哪怕是在互联网大厂最卷的那几年，你也极少看到员工在网上大规模地撕咬老板。

为什么。

因为公司在飞速增长，期权在翻倍，年终奖发到了手软。

在这个过程中，老板脾气臭点、私生活奢华点，大家都能容忍。

人性就是趋利的。

只要这条船在全速冲向金矿，船员们甚至会觉得船长的严厉是一种英明神武。

可一旦增长停滞了呢。

当直播间的人数不再指数级上涨，当资本市场的曲线开始调头向下，当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天花板逼近的时候，所有的滤镜都会破碎。

这就是俞敏洪真正的难题。

根本不是那一趟花了多少钱的旅程，而是东方甄选这辆车，能不能继续比竞争对手跑得快。

现在的直播电商已经是红海中的血海。

算法在变，用户在疲劳，连曾经让他引以为傲的文化带货模式，也正在面临被解构和模仿的风险。

004

这就像是一场停不下来的长跑。

如果你跑得足够快，风声就是你的欢呼声。

如果你慢下来，风声就变成了质疑声。

回头看看这三十年中国商业史。

倒下的巨人往往不是因为花钱太多，而是因为造血能力枯竭。

早期的巨人集团，后来的种种商业败局，无一不是在增长失速后，内部矛盾集中爆发，最后被外部舆论轻轻一推就轰然倒塌。

现在的年轻人不像以前那么好忽悠了。

你说什么企业文化，说什么奋斗精神，在他们眼里往往都是画大饼。

他们只看一样东西：公平的发展机会和实实在在的收益。

俞敏洪回应说允许员工吐槽，这是新东方的传统。

这话听起来很有度量，很有长者风范。

但打工人其实不关心你的度量。

他们关心的是，在这艘船上，我能不能捞到属于我的那条鱼。

如果公司连年亏损，天天裁员，老板哪怕每天吃糠咽菜，员工也不会觉得感动，只会觉得恐惧，然后连夜跳槽。

反过来，如果公司蒸蒸日上，人人都有肉吃，老板就是去火星度假，大家可能还会觉得这说明公司实力雄厚，甚至并在朋友圈里骄傲地转发。

这才是最赤裸的人性。

所有的体面，都是靠胜利支撑的。

没有了胜利，体面就是一件千疮百孔的旧长衫。

005

这个时代的神经太过敏感了。

我们每个人都被裹挟在一个巨大的焦虑漩涡里。

房贷、教育、医疗、养老，每一座大山都真实地压在每一个个体身上。

所以当我们看到俞敏洪的南极照片时，那种刺痛感是真实的。

但这痛感不应该成为阻碍理性思考的眼罩。

对于俞敏洪来说，南极之行已经结束了。

但他的冰原求生才刚刚开始。

他必须回来，面对那个喧闹、苛刻、充满不确定性的市场。

他要解决的问题，比极地的暴风雪还要复杂。

他要安抚躁动的团队，要寻找新的增长极，要在粉丝经济和企业管理之间走那一根细若游丝的钢丝。

他没有退路。

我们这些旁观者，在发泄完情绪之后，或许也该想一想。

如果是我们在驾驶这艘船，面对外面的惊涛骇浪和里面的窃窃私语，我们又能坚持多久。

沉默的南极保存不了秘密，只会封存时间。

而喧嚣的互联网不相信眼泪，只相信战报。

在这个充满了不确定性的荒原上，唯一能保护一个企业家尊严的，从来都不是低调做人，而是手里紧紧攥着的那份能够持续增长的成绩单。

这才是俞敏洪此刻唯一的救赎。

信息来源

每日经济新闻：新东方文旅澄清俞敏洪25万游南极

界面新闻：东方甄选小作文事件全盘复盘与股价波动分析

中国企业家杂志：对话俞敏洪，新东方的二次创业与危机

36氪：直播电商下半场，头部主播与MCN机构的博弈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