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0年的那张苏二十七合同，看上去是军购，实质上是一出“清仓甩卖”和“战略抄底”的对手戏。一个超级大国在用战斗机换罐头、纺织品和外汇，另一个工业化大国在用罐头和纺织品换自己的未来三十年。这事放在今天回看，很难不带一点冷幽默：苏联卖的是续命呼吸，中国买的是空军时代。

故事的节点并不复杂。八十年代末，苏联被阿富汗战争和内部经济拖得摇摇欲坠，军工体系还能造出苏二十七这种“压箱底宝贝”，却养不起民众。戈尔巴乔夫一边搞改革，一边需要硬通货维持基本运转。那年中苏关系正常化，军售这扇窗就被推开了。清单上，米格二十九是主推货，可来谈判的中国代表团盯上的，却是苏方不想轻易出手的苏二十七。因为很清楚，只买一批中型机，永远追着别人屁股跑；咬牙押注重型机平台，才有可能一口吃下一个时代。

苏方内部争论激烈，有人直说把苏二十七卖给中国就是“拱手让出核心技术”。但经济崩坏没有情怀可讲，军工企业在饥饿线上蹦跶，克里姆林宫最终还是签字。合同金额十亿，其中七成用物资抵扣，于是中国的罐头、纺织品、轻工产品装上火车，一路开向北方，换回二十四架苏二十七。对外看，这是“同志情谊”的延续，对内看，这是两边都很现实的互救：苏联用中国的日用品撑过最难的几年，中国用自己最擅长的大路货，换回了空军真正跨代的起点。

一年后，苏联旗帜在克里姆林宫落下，一个老大国正式谢幕。中国这边，苏二十七飞抵芜湖基地，空军高层几乎倾巢出动，有人当场红了眼眶。那一刻的情绪很直白：海湾战争的电视刚看完不久，伊拉克的苏式武器在美制三代机面前一溃千里，“代差”三个字不是抽象名词。苏二十七的到来，意味着中国空军第一次有了和周边强国说话的底气，防空这两个字不再只是标语。

有意思在后半程。买飞机不难，难的是你准备拿它干什么。中国的做法是把这批苏二十七当“种子”，而不是供起来当“神机”。一九九五年，中国继续找上门去要生产线。俄罗斯一开始拒绝，理由也简单：既怕技术外流，又怕失去后续订单。可自家经济一直趴着起不来，军工厂等着吃饭，拖了七个月，嘴硬的还是松了口。生产线搬进沈阳，堆成山的俄文图纸丢在工程师面前，中国这边干的不是“装配工”，而是硬啃设计逻辑和工艺体系。

这一步的结果，就是歼十一系列。一九九八年首架组装机试飞，起名歼十一。早期歼十一大量用俄制航电和零件，属于“半拉子国产”。到二〇〇七年歼十一乙亮相，才算打通关键环节：自主航电、自主雷达、自主武器，机体大量复合材料减重，机动性实打实上去了。唯一卡脖子的，是发动机。这块，中国也是花了将近二十年，才把涡扇十系列顶上去，把“俄制心脏”一步步替换掉。

对比摆在那儿，刺眼。印度同一时期拿到的是更先进的苏三十，连带生产许可一块打包拿下。按道理讲，起点更高、模板更新。结果呢，事故率居高不下，国产化推进艰难，到今天也没能在这个基础上转出一款真正拿得出手的新机型。苏霍伊在印度身上赚了钱，但没看到一个未来竞争对手；苏霍伊在中国身上同样赚了钱，还意外帮对方培养出一个完整的对手产业链。机会相似，路径完全相反，差别就在于有没有下决心把“引进”变成“自立”。

从苏二十七到歼十一、歼十六，再到歼二十，其实是一条很清晰的路：一开始是用罐头换飞机，后来是用飞机换技术，再往后就是用技术换话语权。歼二十在二〇一一年首飞，二〇一六年服役，意味着中国完成了从“追着买”到“自己造”再到“别人没得卖”的阶段跃迁。这里面有个容易被忽略的点：中国空军今天在西太平洋能和美国空军对上话，不是因为突然冒出一架隐身机，而是因为九十年代那一批苏二十七打开了工业升级的门，然后有人真的敢走进去，把路走完。

影响怎么评价，我更倾向于两句话。对中国，这是一次典型的“低成本撬动高科技”的成功实验，用自己当下最有竞争力的东西，去换建立长期竞争力的根。对当年的苏联和后来的俄罗斯，这是一次纯粹被动的筹码变现，短期缓了一口气，长期做大了一个技术和市场对手。很多人爱用“命运讽刺”之类的词，其实背后是赤裸裸的激励错配：一边急着套现，一边耐心投入，这种博弈，结果并不意外。

未来几年要看什么，很简单。看国产发动机装机规模，看重型战机的产量节奏，看周边国家在选购战机时的态度变化。这些指标背后，反映的是那笔一九九〇年的采购，是不是已经彻底变成一种不可逆的结构优势。说到底，那二十四架苏二十七早就飞旧了，真正还在生长的，是当年被罐头和纺织品撬开的那条技术链。

#图文作者引入成长激励计划#